高海拔极限摄影师龙江:拍摄还是攀登?这是个问题丨MAX探索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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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海拔极限摄影师。曾经登顶珠穆朗玛峰、洛子峰、玛纳斯鲁峰等六座八千米级山峰,以及非洲、南美、北美最高峰;IPA国际摄影协会2016-2017年度国际摄影全球华人杰出摄影师成就奖;2019年第19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获得“优秀摄影师评审委员会大奖”;2009年出版《天地之间》摄影画册,并在2012年出版《天地无极》,获得2012年11月在香港印刷大奖艺术类书籍金奖。第三本画册《群山之巅》在2017年大理国际影会上获DIPE国际摄影联盟主席大奖。
“我们登山不是为了让世界看到我们,而是能让我们看到整个世界。山不求我们的爱,也不寻找我们的死亡。他们对我们什么也不想要。然而,它改变了我们对自己的看法,使我们的灵魂经受住了洗礼,精神得到了充实,挑战了我们的傲慢,恢复了我们的奇迹。让我们比以往更需要它的野性。”
龙江生长在云南会泽铅锌矿,从小就和大山有缘。初中以前靠在山上打柴,来解决燃料问题。虽然高中以后没有再打柴,但对大山的情感一直藏在心里。
读大学时候爱上了摄影,用打工挣的1200块钱买了一台佳能公司和江西光学仪器厂合资的雅西卡相机。那时候他每个月的生活费才二十多块,而连胶卷带冲洗基本是五十多块,是他两个月的生活费。
毕业后,所有精力投入在工作里,把爱好都放下了。九十年代末在昆明冶炼厂当副厂长,国企里每天忙于工作,受到重用,很年轻就被提为厂长、副总经理,工作能体现自己的价值,仿佛有些满足感,但感觉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。当时身体健康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,神经衰弱,严重的时候一个星期没闭眼。体重最高达到了90公斤,一次检查发现心脏有问题,于是背着动态心电图检测仪上了半年的班。
登山和户外彻底改变了他的身体和心理状态。和朋友们成立了丛林鸟俱乐部,每周都出去徒步旅行,走遍了云南所有的穿越路线,包括三江并流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全部都走过,最大的收益是自己身体一下子恢复得非常好,体重最少的时候减到65公斤,减了二十公斤。
徒步穿越“三江并流”时,那多层次的气候形成的迤逦风光常常触动着他,使他有了摄影的冲动。2003年7月28日他提出辞职,买了一台丰田2500二手车,辞职那一天就开去了西藏,之后独自开车将近三十多万公里,从川西到新疆、青海、内蒙,一路上都在拍摄,以风光为主,为了一个镜头等好几天的事情那是经常发生的。2009年出了第一本画册《天地之间》。
但是拍着拍着也遇到了瓶颈,只是拍摄风光,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感觉。2005年去攀登慕士塔格峰,带了一台徕卡M6,当他在攀登过程中坐下来,被眼前的场景瞬间感动,周边是一起攀登的山友,在天气突变的时候,人在大山面前的渺小,人在筋疲力尽时的孤独无助,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摄影方面重新找到了题材,知道了自己想要拍的内容,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,生和死之间的更换。有了人以后,画面才有了更加绝美的景象。
徒步的终极目标是登雪山,所有玩户外的人的梦想就是登上八千米,登上珠峰。龙江小时候对珠峰就非常向往,想着有一天如果能去登雪山,将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。他于2013年登顶珠峰,终于圆梦。
攀登洛子峰的时候,一行人在海拔七千多米往四号营地攀登,背景是珠峰,攀登的人将山峰衬托得更加雄伟。如果没有攀登的人,风景就只是风景本身。当他拿起相机的时候,筋疲力尽,为了目标一直在往上,停不下来累到极致的时候,又生成了新的动力。
就这样,他从喜马拉雅山脉到喀喇昆仑,又到南美,到非洲,攀登了多座高山,每次都留下了无数不可复制的影像。十多年来,从海拔5396米的云南哈巴雪山,到海拔6070米的田海子山,到海拔8201米的西藏卓奥友峰,再到海拔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……有十六七次登山经历,其中攀登海拔8000米以上的有8次,有6座登顶。在登山前,每次都要买保险,与保险公司、登山公司的协定中都有这么一个条款:如果在山上遇难了,没有了生命特征,你希望怎么处理?他选择的是“就把我的尸体留在上面,不用再运下来”,他签过11次这样的生死协议。
想要拍摄还是要冲顶?实际上是非常矛盾的。
摄影师每次在队尾拍完后,又得赶到队前,等队伍过去后又得去追赶,这样上上下下,所以高海拔摄影的体力消耗非常大。
相机只能自己背,不可能交给夏尔巴,否则很多需要拍摄的时候手里没有相机。在山上也不可能完全依赖夏尔巴,他不可能为了拍摄而专门在旁,他还有自己的职责。
攀登安纳普尔娜的时候,山体破碎,很容易雪崩,直直的只有一条线,包括二号到三号营地,要从两边到侧面去,都会有危险,攀登路线两侧遍布一条条冰裂缝或者冰沟。登山公司知道龙江摄影的需求,每次给他配备的夏尔巴都是最强的,可往往最强的夏尔巴都要去前面修路,反而很难照顾到他。
首先就是相机的重量,使得他比别人背负的重量更沉。开始他带很多器材,登珠峰那年带了一台617,一台4X5,一台6X9,一台尼康数码,一百多个胶卷,一直带到了峰顶。登顶时装备一般是控制在10公斤以下,但他带着摄影器材,一般都在15-20公斤左右。摄影师的付出不单是相机的重量,还有精力分散后,在整个攀登过程中的危险系数是增加了。
比如集体行走在山脊的一条直线上,没有路线的选择。龙江有时候带条副绳,想离开主绳到旁边去拍摄,可一旦偏离了路线,如果发生危险,没人能救得了他,这也是领队和队友都不愿看到的。所以如果想找个好的角度拍的时候,那可能就是生死一线了。
有时候为了一个好的镜头,会一下子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,有可能站在一个冰岩雪岩下却毫无知觉。
有一次登哈巴的时候,雾上来的时候很漂亮,但当时龙江和队友实际上已经走偏了,同伴大声喊不要再往前走,刚刚往后退几步,只听轰的一声,刚才站的地方的冰雪完全断裂塌陷!一阵风把雾吹开后,他们发现自己正走在悬崖边上,离裂缝只有一步之遥,真是命悬一线!
在山顶每次都想多留下些照片,可在极寒和高海拔条件下,能保持正常思维的同时,还要拍摄,是件特别难取舍的事情。在极端天气下,即使平时简单的换胶卷也成了非常困难的事,戴着攀登用的连指手套是无法拍摄和换胶卷的,可当在大风天气下取下手套,很快就会冻僵。带着未拍好的遗憾下撤,感觉每次都形成了“内伤”,一次次是对心理更强的考验。
高海拔极限摄影师与普通攀登者的攀登目的不同,主要为了拍摄,而不是攀登。一次攀登过程中,外部温度太低,中画幅相机皮腔中间的连杆冻得脆了,一扳就断,而这个相机是裂变对焦,无法对焦,只能凭感觉。而人到了高海拔后动作和思维都很缓慢,能思考的很有限,拍摄动作只能靠平时的积累和经验。
攀登过程里拍了约七十个胶卷,其中二号营地三十多个卷。下山后把在攀登过程中拍的几十个胶卷送到冲洗店,全是都是虚的,那一刻居然在冲洗店里放声大哭了起来。对于他来说,一次攀登过程中没有拍到好的照片,那对他来说是比没有登顶更加遗憾的事情。
登山如人生,龙江的经历起伏如山川般落差巨大,但每次劫后他都将自己沉浸入自然,洗礼过后一切重新再来,不断再登上新的顶峰。
之前被调去昆明冶炼厂任厂长,之前工厂亏了多年,他进去三个月就赚了900万,第二年盈利几千万。龙江2003年辞职离开国企后,2006年组建了自己的贸易公司,可那一年在业务上遭受了一次很大的损失,基本上把原来之前所有的积蓄全部赔光,一夜之间身无分文。
2007年他只身一人开车去了西藏,去了两个多月,很多人找不到他,以为他想不开跳楼了。回来后他沉静下来,实际上好像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,跟家人说重新再来,和弟弟借了170万,年息12%,一切又重新开始。
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,业务重新稳定下来,2009年公司的发展就上了个新台阶,业务量在云南的外贸公司里排在了前十。
2013年登顶珠峰后,他去了缅甸,做一个锡矿的生意,被对方挖了个“大坑”,结果赔进去几千万。后来在2013-2015年在缅甸呆了三年。2015年1月份,为了调整自己,去南美登了阿空加瓜。
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承受力有点“莫名其妙”,这种放得下的心态,强大的心理应该是大山所给予的。
现在他仍然是公司业务还要兼顾,从开始对户外的疯狂到现在的理性,也经历了一个过程,现在保持每年一个八千米攀登,一次要花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,专心去攀登和拍摄。
他现在还想去尝试长距离徒步、有挑战的越野跑、未登峰攀登,还想完成十四座八千米山峰的拍摄,有关生死的,他自己眼中不一样的十四座,把山的精气神给提炼出来,用具象的雪山把抽象的情感,用摄影的艺术形式给表现出来。生与死,才是生命的终极思考。
他的攀登和摄影,都无法停止,这一切都缘于对大山的挚爱。
撰文丨 何亦红
供图丨 龙江
视频制作丨马上走户外影像工作室
出品丨MAX户外